1971年我10岁,在松江河林业局子弟第二小学校读四年级。有一天,老师忽然拿来一本红皮的十六开杂志,名字叫《万山红遍》。她兴奋地挥着书告诉同学们:“这本书是我们抚松县编的,书里还有我们学校的歌曲。”同学们一听,顿时兴奋起来,欢呼着围着老师,争着要看。
老师示意大家安静,她一篇一篇地给我们念了起来,至今我仍能清晰地记得她浓重的山东口音,但是听起来是那么好听。她朗读完,语音未落,同学们就兴奋地拍起手来,每个人的脸上都荡漾着幸福的笑容。老师一连念了十几首诗歌,热烈的掌声也经久不息。
这时老师再一次示意大家,说道:“我再给同学们念一个小故事,名字就叫‘马小炮的故事’。”时隔多年,我依然可以清晰地回忆起老师讲述这个故事的动人神情,情景仿佛穿越了时空,久久印刻在我的脑海里。她是这样讲述的:
话说在长白山深山老林里,有一个百十户的小村庄,叫“红松村”,红松村有一个孩子叫马小炮。他一有空就闷着头忙活,用三个铜子弹壳、一块木板,做了一个小手枪,又黑又亮,枪把儿还刻着四个字“提高警惕”。
有一天,马小炮正在站岗放哨,突然听到一头野狼在嚎叫。他机警地瞪大了眼睛,掏出了小手枪,突然,背后爷爷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,马小炮对爷爷说:“这几天野狼在一个劲地嚎叫,得格外注意啊!”爷爷一听,乐了!觉得这小孙子还真有两下子,就说:“这狼也和日本鬼子一样,别看头几年给打跑了,可它养好了伤还要回来吃人!”马小炮一听就握着手里的小手枪,威武地说:“他们敢再来,我就让他们知道知道我的厉害!”爷爷一听,高兴地说:“好啊!真是好孩子啊!”
这天晚上,马小炮睡在饲养房,忽然门外边狼嚎猪叫:“不好!狼进村来偷猪了。”他猛地从炕上跳起来,抓起小手枪几步就窜到了门外。只见一个红眼黄狼,咬着猪耳朵,正往外拖拽着。马小炮不管三七二十一,对着老黄狼上去就是一枪,正打在老狼的大尾巴上,狼毛被打飞不少。老狼受惊,撂下猪就想跑,只听“当!”又一枪,老狼闹了个“筋头”爬起来又跑。原来这一枪正是爷爷打的,老狼受了重伤,一瘸一拐地往村外逃去,爷爷和小炮也跟着追了上去。这工夫,马小炮又把小手枪装上火药,对着狼脑袋又是一枪,只见这个害人的东西蹬了蹬腿就仰壳了!从此,马小炮这个名字,在长白山里叫得更响了!至于马小炮以后的生动故事,下回和红小兵见面时再讲。
课堂里一片寂静,大家都听得入了迷,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雷鸣般的掌声。放学的铃声响了,同学们恋恋不舍、久久不愿离去,纷纷围着老师,非让老师再讲一个故事不可,老师笑着对大家说:“明天再给大家讲一个《渡口》的故事。”
回到家里,看到爸爸也正拿着和老师相同的一本《万山红遍》看着,我嘴里嚷嚷着:“让我先看看!”然后一把抢了过来,急不可奈地打开书,翻到“长白山故事选”专栏里,囫囵吞枣地看着。先把下午老师刚给大家念的《马小炮的故事》又看了一遍,又翻着找到明天老师要讲的《渡口》。
一目十行地大概看了一下,故事说得是:有一个女孩水莲,代替爷爷在摆渡撑船,有一个背筐的人要过河,此人的背筐里放着山葡萄秧子,水莲试问他装的是什么,后来发现,筐底下是人参,于是断定他是个偷参贼,她机智地调转船头,找到大人抓住了坏蛋,是个惊险故事。
感觉没有《马小炮的故事》精彩,于是我拿着书告诉爸爸:“下午老师给我们讲了这篇《马小炮的故事》,可好听了!”又翻到《渡口》这篇说:“明天老师要给我们讲这个故事。”爸爸接过书来,浏览了一下这两篇故事,指着里面的插图问我:“看看知道这是谁画的吗?”我仔细一看,上边写着:门福林插图。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:“这不是少年宫门大爷画的吗?”随之,门大爷的形象立刻在我的心里变得高大起来:一个山东大汉、虎背熊腰,平时总戴一顶卡其色的鸭舌帽,手里老捏着一个旱烟斗儿,格外精神。
爸爸又翻了封三,刊登的是一幅版画《千里林海唱高歌》,“咦!这不是那个叔叔赵丁和门大爷刻的吗?”立时,他们在我的心里已不再是平时那个和蔼可亲的叔叔、大爷,而是变得高大无比的英雄人物!
爸爸又翻回了目录,让我看作者的名字,刹那间一连串熟悉的叔叔、大爷的名字映入了我的眼帘:朱春雨、范海涛、栗章英、邹鹤熙、曹红卫、曹红兵……这不都是我们松江河的人吗?他们都上书里去了呀?!
我又看了看《马小炮的故事》和《渡口》的作者,一个是梁之,一个是今新,都不认识,也不知道都是哪里的人。朱春雨写的小说叫《乔明海飞马横车》在第一篇里。我翻看了几行,就看不下去了,根本看不懂。曹红兵写得是《不老松队长》,看了半天也不太明白,总是感觉不如“马小炮”和“渡口”带劲儿!要是一本书都是写“马小炮”和“渡口”那该多好啊!梁之、今新他们长得什么样子,又住在哪里呢?思绪漫无边际地飞了起来……
从此以后,我就天天盼着《万山红遍》快点出下集,好看看“马小炮”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故事。
几年后的一天,我找赵丁老师,吵着求他带着我去认识梁之和今新两位老师。赵叔笑而不答,从书柜里拿出三本书:一本是朱春雨写的长篇小说《大业千秋》。一本名叫《长白山人参故事》,里面多是梁之老师写的故事,我翻了半天,没有写“马小炮”的续集。还有一本,就是赵叔叔画的、今新写的《渡口》。
又过了数年,我参加工作以后,一天赵丁老师跟我说,他到北京看到了朱春雨。朱老师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首批授衔的四位大校之一,其他还有李双江、阎肃……
赵叔叔送给我朱春雨写的《亚细亚瀑布》和《莫斯科笔记》,我在他的书柜里发现一本法文版、一本日文版的今新文、赵丁画的连环画册——《渡口》,虽爱不释手,然而赵叔叔终究没有舍得送给我。
许多年过去了,此时的我已经退休,很荣幸地被邀参加今新老师回乡赠书《这本书里没东西》的仪式,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今新老师,同时还有幸见到了黄立志老师。二人已是耄耋之人,虽是精神矍铄,但已是满目沧桑。我拉着他瘦骨嶙峋的手,情不自禁地说:“您老一生吃的是和我们一样的粮食,可留下的却是美酒般的醇香……”
而如今遗憾的是:我终是没有见过梁之老师,而赵丁老师、门福林老师、朱春雨老师、赵文臣老师也已经相继离我们而远去……
追忆,可以使我们更好的珍惜逝去的岁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