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89阅读之声|爱的接力

谨以此文献给天下的母亲和老师

爱 的 接 力 

作者·刘元德

1958年我8岁，母亲和父亲商量，想让我上学，可是荒沟村没有学校，只好到15里外的县城学校读书。于是在县里租了一间房子，母亲陪着我开始了艰难而曲折的求学之路。

母亲患有心脏病和大骨节病，一个星期，往返于县城和村子之间一次。她既要照顾我读书，又要经常回家给我父亲和奶奶做饭。五十年代没有电磨，母亲每次回家都要抱着磨棍推磨，晚上烙一宿煎饼，星期一早晨天不亮就往县城赶。为了我念书母亲吃尽苦头，最难的是春天“跑桃花水”的时候，路上的一条河拐了七次弯儿，母亲就得趟七次河，刺骨的冰水冰得两条腿钻心地疼。

那个时候县城到我们村的路上经常有黑瞎子出没。母亲常常壮着胆子往返于人烟稀少的林间小路上。有一次，母亲忽然听到“呼哧呼哧”的喘气声，“咔吧咔吧”折断树枝的声音。在林子里住的人都知道，这是遇上黑瞎子了。母亲连累带吓一下子晕倒在地上。黑瞎子走过来，围着母亲转了一圈，鼻子很响地嗅了几下，扯过煎饼包拍了两熊掌，扬长而去。母亲醒来后把煎饼背到县城，娘俩吃了好几天“熊掌饼”。

就这样，在我小学二年级时，过度劳累的母亲被击垮了，医生让我们准备后事。也许是苍天有眼，正赶上吉林医科大的尹教授来抚松县搞克山病预防和义诊，母亲被救过来了。教授千叮万嘱：“千万别再累着！多吃点好的保养保养。”三天后，尹教授走了，母亲怕花钱，坚决出院。

那时饭都吃不饱何谈保养？为了让我能读上书，母亲拼着病弱的身体硬撑着，经常被病痛折磨得整夜不合眼。常言说“母子连心”，刺骨的冰水刺痛着母亲的身体，也刺痛着我稚嫩的心。我常常流着泪跟母亲说：“娘，咱不念了，回家吧！”母亲生气了，坚决地说：“啥都可以放弃，书不念不行！”

母亲那样羸（lei第三声）弱的身体勉强支撑了两年，40岁的母亲还是倒下了，倒在了回县城的路上。弥留之际最后一句话是：“无论多难一定把书读下去。”现在我知道：世界上最无私的母爱就是牺牲自己，幸福孩子。

为了我继续念书，父亲把我送到县城姑姑家。姑姑看我是一个没娘的孩子怪可怜的，就同意留下我。从此姑姑就像母亲一样照顾我。姑姑身高1.5米，体重不足90斤，简直是个“铁人”。每天在服装厂上班，下班后还要照顾80岁的婆婆，还有大大小小6个孩子，加上我正好10口人。姑姑的厂子经常加班，还要一天三顿饭做着，并且张罗我们七个孩子的衣服鞋袜、缝缝补补洗洗涮涮、哺育婴儿，那种艰难真是无法想象。

姑姑对我比亲生儿子还亲。在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，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，姑姑总是把自己碗里的饭省一口给我吃。她经常对她的孩子们说：“你表弟没有娘了，我就是他娘。他可是你舅舅的‘尾巴根，’你们都得让着他点儿。”从此表兄弟们都叫我“尾巴根”，叫得全校都知道。

有一次，胡同里来了一辆牛车，卖马肉，五毛钱一斤，姑父跟姑姑商量：“咱也买二斤尝尝？”姑姑说：“十口家，买一星半点儿够谁吃？这些半大小子像饿狼一样，吃出馋虫你招架得住吗？”姑父只好作罢。

傍晚，胡同里吃马肉的人都中了毒，上县医院住院洗肠。姑父幸灾乐祸地说：“穷也有穷的好处，吃不起马肉倒省了灌肠了。”

七个孩子大的不大，小的不小，还不太懂事。淘起气来啥也不顾了，整天造得蓬头垢面，衣服脏兮兮的。用姑姑的话说：像放一群小猪似的，放着养吧！

在我上五年级的时候，班里来了一位女班主任，姓李，她教学认真，要求严格，干净利索。周一学校检查个人卫生，全班不合格，特别是男生，不洗脸，不洗头，个个是大黑脖子。

老师什么也没说，打来一盆水，先把我的头洗了，然后，让我给其他人洗，每人一盆水，洗完都变成黑的了。老师又找了一件衣服把我的脏衣服换下来洗干净，补好。这一通捯饬，我像换了个人。老师问：“感觉怎么样？”同学们说：“爽！”第二天同学们都干干净净，清清爽爽地上学来了。

一度我因想念母亲，学习成绩每况愈下。李老师了解了我的情况后，像母亲那样照顾我。她利用业余时间为我补课，给我买本，买笔，买书包。为了减轻姑姑的负担，老师又多次跑公安局，把我的农村户口变成城镇户口，落在姑姑的户口本上。我被老师的举动感动了，不能辜负老师的期望。我下决心努力学习，经过努力，成绩又上来了，而且是直线上升，名列全班榜首，得到老师的表扬。

每次学校组织劳动，我都抢着干。有一次我不小心被一个同学的镐头碰伤了脑袋，鲜血直流，那个同学吓哭了。老师一步冲过来，从自己的白衣服上扯下一条布，赶紧包扎上，背起我就往医院跑，一口气跑了五里地，等到医院，老师的白上衣被我染成红色。我醒过来了，老师却累昏了过去。

我出院时，老师给我买了一件蓝色的新衣服，一年后，我穿就小了，我认真的洗干净，放在箱子里，一直珍藏到现在。每当看到这件凝结着老师大爱的衣服，我就想起老师对我的种种好处。现在想想，若不是老师的关怀，恐怕早就辍学了。我能有今天，全是母亲、姑姑、李老师的功劳。

1964年，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县一中，老师比谁都高兴，冒着小雨，踏着泥泞的小路，把“录取通知书”送到我家。

高中毕业那年，正赶上“广大知识青年到农村去，接受贫下中的再教育”，我和广大知青一样到了农村。     

李老师知道了我的情况后，托人捎来一封信说：“风雨终会过去，曙光就在前面。就是当了农民，你也是新一代有文化、有技术的新型农民，广阔天地大有作为。你要相信自己，你是最棒的！”

在老师的鼓励下，我在农村干了10年，在劳动之余，我不忘学习。1978年，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国家正式教师。

有一次上县开会，路上遇到李老师，站在马路边聊了40分钟。我说：“怎样来报答老师的培育之恩呢？”老师说：“我才30多岁，你20多岁，我们还年轻，正是报效国家的时候。你只要努力工作，教书育人，做出成绩来，就是对老师最好的报答了。”

几十年过去了，老师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回响，激励我、鞭策我勇往直前。

前几天，一位女同学告诉我：“李老师在山东去世了。”我闻后犹晴天霹雳，呆在原地很久，往事像过电影，一幕幕出现在眼前。之后我嚎啕大哭了一场，以寄托对老师的哀思。

在我成长道路上，有幸遇上了三位深明大义的女性。是慈祥伟大的母亲，给了我生命，使我学会了坚强；是善良无私的姑姑，给了我失去的母爱，使我的生命得以延续；是高尚仁爱的老师拿起了“慈母手中线”为我修补了受伤的心灵。是她们用爱的接力救助了我，造就了我的人生。

爱是伟大的，她能使人类繁衍生生不息，她能使万物成长熠熠生辉，她能使社会文明天天进步，她是一切奇迹产生的源泉。

有一位哲人说：“没有女人就没有世界。”我说“没有爱就没有世界的未来”。我想对三位伟大的母亲说：“我爱你们，感谢你们！没有你们的无私奉献就没有我的今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