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89阅读之声|又见燕子

又见燕子

作者·李振华

放下手中的笔，点上一枝烟，向窗外望去。山坡上的树不知不觉已经变成绿色了。忽然，一道黑线划过，让我不得不歪头去找寻那道黑线是什么，它又划回来，出现在我的窗前。它上下翻飞着，欢快地鸣叫着，追逐着，在屋檐下呼扇着翅膀，寻觅着去年的老窝。奥，是去年的燕子回来了！

远处还有四五只，一会儿俯冲，一会儿滑翔，有时特意在人们的眼前“嗖”的一声掠过，仿佛告诉人们“我们又回来了！”。

北方的五月，天气慢慢变暖，成群的燕子，从南方飞回来，在碧蓝的天空中起舞、嬉闹。顿时感到天空不再寂寞了，平添了许多生机与活力。“昔日王谢堂前燕，飞入寻常百姓家”，“无可奈何花落去，似曾相识燕归来。”在农业生产中，燕子的飞迁规律还被作为一种农事活动的物候。因为它们是春的使者，燕子来了，梨花开了，可以播种了。

从我家到学校的那条小道上，每天要走两个来回。春去秋来，燕去燕归。今天，看到天空中上下翻飞的燕子，一下子使我想起曾教过的一个叫“燕子”的学生。

那是一九九三年七月，白山师范毕业，我被分配到青山村小学当教师。村里有二三十户，大多数是草房。周围草地上，有散养的牛在悠闲地啃着河沿上新鲜的水草，尾巴甩来甩去抽打着蚊蝇。一条东西走向的沙石黄泥路直贯村子，把村子分成两片，学校就在村子北面的山坡上。

第一天上课，我拿着教案和粉笔来到二年班级。教室里整齐的坐着8个学生，8双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我。我定了定神说：“同学们，从今天开始，我担任你们的班主任，咱们互相认识一下吧。我叫李振华，今后在学习上、生活上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提出来，一定解决。同学们也介绍一下自己吧，谁先说？”话音刚落，一个中间座位上的女生，用双手使劲撑住课桌站起来：“我先说，我叫刘春燕，小名叫燕子，就是腿有点瘸，不过将来我会像燕子一样飞起来的，希望老师多多帮助。”说完就坐下了。我仔细打量了一下“燕子”，她梳着一双马尾小辫，脸很白净稚嫩，眼睛是那么的清纯，黑黑的眼仁，就像泡在水里的黑葡萄。一个二年级的小孩，能这么流利的表达自己的想法，实出我的意外。我带头给她鼓掌，大家也跟着鼓起掌来。其他七名同学介绍完后，我就开始上课。

在我讲课时，燕子用清澈的眼睛看着我的一举一动，唯恐落下一句话，她一边听着，一边记着，有时还微微的点头，上课特别专注。下课后，学生们围着我，问这问那，对新来的老师有一种好奇感。这时，燕子也拄着拐杖过来了说：“老师，你的声音真好听。”又说：“老师，你能抱抱我吗？”我刚伸出手，不知谁说了一句：“老师，别抱她。”教室里一下子静了下来。燕子的脸红了，低着头，又拄着拐回到了座位，我看她眼里沁满了泪花，便说：“同学们，上课了。”

第二节课开始了，大约十多分钟过去了，燕子的同位举起了手：“报告老师，燕子又尿了。”同学们发出一阵笑声。我示意不要笑：“好，老师知道了。”走下讲台，来到燕子身边，闻到一股浓浓的尿骚味道。“燕子，能跟老师去办公室吗？”我想让她到办公室里换下已经尿湿的裤子。但她拒绝了。她用手紧紧抓住椅子，怯生生地说：“老师，我不去。”我只好跑回办公室把姓王的女教师找来，她把燕子抱走了。

从王老师那里得知：燕子是她妈妈生得第三个孩子。妈妈曾跑到南方的某个地方去躲计划生育。生下她时，发现腿是残废的，想不要，又舍不得，就把她从南方抱回来。“燕子可聪明了，不管学什么，一学就会。长得也挺可爱，就是那腿......，唉，老天真不公平。”王老师难过地说。

下午，燕子早早来到学校，手里拿着一块白抹布，一颠一颠地走进教室。我正在备课，“燕子，你怎么来这么早？”“我，我给同学擦擦桌凳。”说着，就先擦起我的办公桌。“燕子，来，给老师。”她不给。“不给，老师可不喜欢你了。”她才把抹布递给我。我一边擦，一边问：“燕子，为什么擦桌子呀？”她的脸一下子红了。“孩子要诚实，诚实的孩子才是好孩子。”“老师，上午我把同学的桌凳给弄脏了，我早点来收拾一下......”我的手慢了下来，眼泪模糊了我的眼睛：多懂事的一个孩子呀！老天真的不公平。

以后的日子里，燕子自然就成了我关注的对象。为了帮助燕子，我专门召开了一次“让燕子飞起来”的主题班会，专门讲了如何帮助残疾人实现理想，健康人首先做到不歧视他们，要亲近、帮助他们，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，这才叫有爱心。通过教育，同学们知道自己取笑残疾人是错误的。女生主动成立了助残小组，下课都争着背燕子去厕所。自此，燕子再也没尿湿裤子，性格变得开朗活泼了。

燕子学习成绩好，老师不在的时候，她主动辅导同学。班级的纪律好了，学习风气上来了，班级卫生干干净净，每个月的流动红旗都被我班夺得。

放学后，别的同学一溜烟儿回家了，只有燕子经常坐在我的身边，默默地看我写字，有时也模仿着写，我也顺便指导她如何写好钢笔字。两个月后，她就能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，在全学区低年级硬笔书法比赛中获得一等奖。

她很爱花，把校园周围不知名的花挖来，栽到我宿舍的花盆里，还再三叮嘱我：“老师，千万别忘了浇水。”每每看到鲜艳的花时，我的心情格外高兴。

半年很快过去了，我调到另一所学校工作去了。半年里，让我更多的感受到燕子的变化，她像一只乳燕，正在长出羽毛和翅膀，距离飞起来的日子不会远了。

后来，收到她给我写得信，大致意思是：祝我工作顺利，快乐；希望我还能回去教她，感谢我策划的“让燕子飞起来”的主题班会，给她和同学们上了一堂“爱心”课......。读着她的信，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，我认真的给她回了一封信，鼓励她好好学习，要插上知识的翅膀，做一个有理想、有抱负，身残志不残的有用人才。    

从那以后，我也喜爱上了养花，每次给花浇水，就会想到可爱的小燕子。有事没事总爱向天空瞭望，春天盼着燕子归来，秋天目送燕子南飞，期望我的学生刘春燕，像燕子一样自由自在的飞翔。

一晃20多年过去了，去年我到万良人参市场，准备买点保鲜参送给朋友。老远看到一块招牌“春燕特产专卖店”，我刚走进去，一个中年妇女一颠一颠的笑着说：“请问，您买点什么”？“有保鲜参吗？买五袋。”我来到柜台跟前，正选着货，忽听：“你是李老师吧？”我抬头仔细观察，一个一瘸一拐的小女孩形象，一下子在脑海里浮现：“你是燕子？”“是我，李老师！”当时真是喜出望外。

经简单交谈才知道，燕子初中毕业就跟着父母搬到万良做人参交易。燕子学会了电商做买卖，只要鼠标一点就把货订出去。如今她的客户遍及全国，每天的营业额有时上万元。当年的小燕子，乘着电波真成了东西南北任飞翔的大燕了！

这真是：年年此时燕归来，快乐翻飞多自在。不惧风雨搏长空，燕子飞向新时代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