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89阅读之声｜那一天，我们遇到了狼

那一天，我们遇到了狼

作者·曲素梅

事情已过去三十多年了，但我仍然记得当时的情景。

上世纪七十年代，家家的日子都不宽裕。当时我才9岁正上小学，星期天都要帮大人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。夏天的时候，有一天，我和邻居家的几位小伙伴上山割猪食。我们一行七人，最大的叫小娥，只有十四岁，再就是她的妹妹小娟十一岁，还有两个十岁的男孩，一个十岁的女孩，最小的一个是小娥的弟弟，只有八岁。

在这一帮小伙伴中，我虽不是年龄最小的，却是长得最小的一个。九岁了，长得比八岁的孩子还弱小，所以和他们在一起，总会被大孩子瞧不起，甚至欺负、愚弄。

就在几天前，妈妈刚给我买了两根儿绿花的新头绳，那头绳漂亮得让我高兴地睡不着觉，也让小伙伴们垂涎三尺。那天放学后，小娟热情地用手搭着我的肩走路，当她把手拿开后，他的弟弟一边得意地笑一边不停地说：“你丢了一样东西！你丢了一样东西！……”我问他是什么，他却不肯告诉我。

等到回家后，发现头发散开了——头绳没了。不用想，一定是小娟干的。在另一个女孩的怂恿下，我去向小娟索要，她却说没看见。我便使出了杀手锏——指桑骂槐。回到家后，我坐在院子的木头上扯开了嗓子喊：“今天有一个贼，不知是谁，把我的头绳撸走了，如果不还，她的头发一定会掉光！”这招果然奏效，小娟家和我家只隔一道木障子，两家不但看得清，也听得清。她红着脸走过来告诉我：“不要骂了，你的头绳被我捡到了，但有捡的、有拾的，拿了钱再给你！”说完转身走了。这下我可黔驴技穷了，我又没钱赎回心爱的绿花头绳。人家承认是捡的，我又没有能力抢回来，只好吃一回哑巴亏。

那时我住的村子只有二十几户人家，女孩又特别少，有时想，不和她们玩儿了，离开她们，又找不到别的伙伴，所以平时只能默默忍受他们的取笑和捉弄。等到晚上钻进被窝里，便在脑海里想像着自己如果拥有孙悟空一样的本领，一定把她们打个落花流水。自己暗暗下决心，要好好学习，将来一定比他们强。

平常上山薅菜，他们的坏点子就更多了，一会儿嘀咕着要去西山，然后故意放慢脚步走在我后面，让我按她们说的向西山走，她们便迅速跑向东山，把我远远地落下；一会儿又说天要下雨了，不去了，趁我仰头看天的时候，呼啦一下子钻进苞米地，把我一个人扔下，当时的滋味特别难受。

弱小的我，有一次跟着他们上山割猪食。小娥的性情温和，很有大姐的样子，在我们当中又是年龄最大的，所以大伙都听她的，这次也是因为她的同意，我才跟着一起上山的。

我们来到一片红松林边，树林紧挨着一片玉米地，地里长满了又嫩又绿的青菜，当时正值伏天，玉米已长得高过了头，背着筐行走不方便，就把背筐放在林子边上，然后开始割菜。我们割完了这一片，就把割的菜放到背筐边，再到更远一点的地里去割。

浓密的苞米地里，只听到我们割菜的“唰唰”声，相互看不到人影。胆子比较小的我，只关注着小娥姊妹俩在哪儿，生怕被她们落下。

忽然，我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叫声，那声音很有穿透力，听不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，只觉得声音在整个苞米地上空飘荡。我从没听过这样的声音，心里特别害怕。

“嗷——！”又是一声长啸，我立刻跑到了小娥姐和小娟姐的身边，惊恐地问：“什么声音？”小娟生气地说：“哪有什么声音！你就是胆小，到了山上不是看见蛇，就是听见声音，不愿意带你上山，就是因为你事事多！”

我不敢再说话了，只得恐慌的跟在她们身后。越不想听到这种声音，那让人害怕的“嗷嗷”声却不断传来。这会儿想必大家都听到了，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。所有的人都直起腰，互相看看，自觉的聚拢在一起，个个脸上流露出惊恐的样子，手里紧紧握着镰刀。这时，小娟姐小声对大家说：“不要出声，有狼”。我感到全身的汗毛立刻竖起来了，吓得大气都不敢喘，更加不敢离开他们。

我们终于听清了声音是从西边的松树林里传来的。大家回到了树林边，把刚割的菜放到背筐里。抬头向松树林里观看，离我们一百多米远的地方有一只大灰狼，前爪扒地，仰着脸在那儿嚎叫。

这片松树林很大，往西延伸到沟底，往北与山上的树林相连，往南延伸到远方的一条公路边，东面是大片的农田，而我们所处的位置属于农田与林子接壤的那一段。狼就在我们的北面，头朝西面的山坡，只顾着嚎叫，并未注意到我们。看准了狼的具体位置和模样，我们反而不像刚才那样害怕了，还小声嘀咕着狼的样子，说它像狗，只是嘴巴比狗的嘴巴长，但我们不敢大声说话，怕惊动了它。

面对突来的危险，大家格外团结。在小娥姐和小娟姐的指挥下，吩咐两个人先帮我装筐，其中就有小娟姐。筐装满了，又帮我把剩下的菜用绳子绑到筐的上面。因为我长得弱小，背筐背到肩上站不起来，她们便一个帮我托着背筐，一个扶着我站了起来，然后，她们再去装自己的。直到这时我才明白，她们平时赚我的便宜，那都是小孩之间淘气，闹着玩儿的。到关键时刻，她们还是挺关心、照顾我的。

就这样，我们相互帮助把割的菜全都装入背筐。小娥姐最后去背自己的背筐，因为背筐很重，她也站不起来，好几次都差点压趴到地上。大家都背着筐，无法蹲下去扶她。几经挣扎，最后由两个人拉着她的手总算帮她站了起来。

我们就像面临一场战斗那样紧张，在小娥和小娟指挥下，排成了“一”字长队，沿着树林东侧的路往回走。小娥姐走在队伍最前面，一男孩自告奋勇垫后，小娟姐走在队伍左边靠树林子一侧照顾着整个队伍，其余的都安排在不同的位置，最弱小的我，被保护在队伍中间。小娟下令：“镰刀全都握在手，悄悄离开，不准出声！”

就这样，在两位女孩的指挥下，我们悄悄地离开了那片恐怖的红松林。

经过这次惊心动魄的事后，我更加依赖她们了，不管做什么总乐意跟在她们后面。由原来反感，慢慢变得越来越听她们的话，我有什么稀罕玩意也乐意拿出来和大家分享。从此，她们成了我童年时期的好朋友。

我的童年，就是在这样一群伙伴的嬉闹声、取笑中、呵护下慢慢成长的。这一段磨砺，现在想想还挺值，正是这一段不平凡的经历，使我学会了忍耐、学会了思考、学会了劳动、学会了自立，使我变得越来越坚强，这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。

许多年过去了，这件事却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。去年春节期间，小娥姐、小娟姐回娘家拜年，我们意外的见面了，再谈起这件事时，她们却一脸的疑惑：“有过这样的事吗？我怎么不记得了。”

看来，同样的事情，不同的人感受是不一样的，而我也许是其中感受最深的一个。因为，从小一直被同伴欺负、抛弃，那一次没有被抛弃，而是都在保护着我，你说，能忘记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