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89阅读之声|生日

生   日

作者·李深业

今年的正月十七是我65岁生日。我是1955年2月9日正月十七出生的。由于刚解放，生活困难。那时候过生日是母亲用石磨推得油麦面，再掺上一把豆面和玉米面做出来的三合面的面条。

记得给我过生日时，母亲给我擀一碗三合面的面条，再煮上两个鸡蛋吃了，就算过生日了。小时候，我不会使筷子，母亲就一根一根的喂我，嘴里还不停的说：“吃面条，长大个。吃鸡蛋，人聪明”。我八九岁过生日，母亲仍给我擀面条，吃鸡蛋。

我的生日是在正月，刚刚打春，自家养的几只鸡开始下蛋了，可不定时，有时好几天才下一个蛋。我清楚地记得，只要听母鸡“咯咯哒、咯咯哒”一叫，母亲小跑着到鸡窝旁，伸手往里摸，脸上露出笑容，两手捧着一个还温乎的鸡蛋，爱不释手的放在抽屉里。我好奇的问：“为什么鸡一叫你就快去摸鸡窝？”母亲说：“第一次下蛋的小母鸡下蛋费劲，完事后总想回过头看看是个什么东西，去晚了就会把鸡蛋叨碎了。”母亲专门挑小母鸡下的第一个蛋，叫它“头蛋”，蛋壳上还带着血丝，留着给我过生日时吃。说头蛋有营养，小孩吃了脑瓜聪明，考试能考头名。

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，又赶上三年自然灾害，家家都很困难，吃不饱。所以给我过生日时，只给我擀一碗生日面，别人是捞不着吃的。可不管怎样困难，母亲从没忘记给我过生日。家里不管谁过生日，基本都是一个标准，一碗面条两个鸡蛋，别人只能就着咸菜，喝面条汤。

到了七十年末，文革结束了，国家政策逐渐放开，允许种小片荒，家家粮食够吃了，喂得鸡也多了起来，鸡蛋也就管够吃。这时过生日全家人就一起吃面条吃鸡蛋，共同庆祝生日。

1971年3月我到通化地区师范学校读书后就再也没过生日，原因是不在父母跟前。读书时间紧，工作后更忙，结婚后忙于进修，照顾家庭，抚养孩子，想不着过生日的事。

1977年暑假，我从漫江中学调到新屯子中学工作，离父母近了。看着父母一天天老了，生活也一天天好起来了，就想，也该给父母过生日了。

放寒假时，我问父亲是什么时候生日，父亲说：“旧社会家里穷，没过回生日，十八岁闯关东，也没心思过生日，我只记得是腊月，不知是哪天生日。”我正为难，母亲说：“我是腊月二十四生日，你也跟着一起过吧！”父亲说：“行，一起过热闹”，就这样解决了父亲的生日问题。

1977年的腊月二十四，我们弟兄姊妹都回家给父母过生日，这是我们晚辈正儿八经给父母过的第一个生日。记得杀了一只自家的公鸡，小鸡炖蘑菇、炒豆腐、溜豆腐、猪肉炒白菜、猪肉炖粉条、芫荽炒肉、炸土豆片、再拌一个凉菜等八个菜，买了两瓶抚松二锅头。姐姐亲自擀了满满一盖帘面条，每人两鸡蛋。虽不算丰盛，在当时也算比较好了。

记得父亲高兴地说：“我今年67了，头一回过生日，让我赶上好时候了！”母亲说：“好好活着，以后年年给你过生日。”可造化弄人，刚过完生日没有一个月，父亲就患了前列腺肥大，尿不出尿。过完春节，我就陪父亲到县医院住院，打消炎针。治得能排尿就回家了，有时三天两头排不出来，就这样好好坏坏，由于没钱手术只能拖着。

1978年，快到腊月二十四，大伙正准备着给父母过生日，可父亲连续三天没排出尿来，憋得“嗷嗷”叫。急忙送到县医院，医生说：“你们要有心理准备。”偷着告诉我“可能是膀胱癌”。大家都被父亲的病急得没办法，也就没心思想过生日的事了，这年的生日也就没过成。

一天早晨，父亲说好受了，能排出尿了。一看，尿湿了一大片褥子。当时主治医生和我们都挺高兴，现在才知道，那是回光返照现象。下午，父亲感觉不好，急着要回家，说：“我不能死在医院，快把我送回去”。回家后，父亲度过了难熬的十几天，在当年的阴历二月初五就去世了。父亲一辈子就过了一次生日，想想真是做儿女的不孝啊！

父亲去世后，我们每年都给母亲过生日，不管离家有多远，都要按时回家给母亲过生日。2005年元旦刚过几天，91岁的母亲由于感冒，引起生理机能迅速衰竭，还差13天就过生日了，却永远离开了我们。欣慰的是母亲从64岁开始一直到去世，我们给母亲过了27个像样的生日，也算弥补了父亲生日的亏欠。

2015年我退休那年，亲戚、朋友、孩子想给我过一次隆重的生日。春节刚过，儿子儿媳就张罗着给我过生日，在本家亲戚微信群里就发出了邀请函。

正月十七早晨起来，我往外一瞅窗外一片洁白，原来夜里下了一场大雪，足有十公分厚。我想，这样的天气，道路肯定不好走，万良北山的弟弟、侄儿们，高升的外甥们能不能坐上大客车都不一定。我急忙拿出手机给他们打电话询问，能不能按时到抚松。弟弟说“没事，这点雪挡不住大客车，你就安心的在家等着吧。”

大约早晨8点多钟，我弟弟领着一帮侄儿、侄女、外甥，以及孙辈几十人，还有一帮好友吵吵把火的就来了。儿子根据人数在饭店安排了五桌宴席。十点左右，我们就来到了饭店。主桌上早就放上了生日蛋糕，大约十点五十八分，响起了一阵鞭炮声，接着就给我戴上了生日长寿帽，大伙围成一圈唱起了《生日歌》，我弟弟代表大家致了生日贺词。大家分吃生日蛋糕，给我端上了一碗长寿面和两个鸡蛋。儿子说这是饭店师傅专门为我手擀的长寿面，我和老伴儿分吃了长寿面和鸡蛋。然后大家就分桌喝起祝寿酒。

我也高兴地喝了两杯酒，喝到尽兴，站起来说：“谢谢大家给我过生日，我也祝你们身体健康。”我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，不禁想起了小时候过生日，母亲的手擀面和刚下的新鲜蛋！接着说：“现在生活好了，不像我小时候过生日，我吃一碗面，其他人只能喝面汤。你们要珍惜现在的生活，做好自己的工作，把国家建设得更好，以后就看你们的了。”

过完生日回家后，独自坐在那想：今天吃的长寿面，虽然饱含了大家的祝福，期望我长命百岁。但缺少了母亲手擀面的那种亲情，那是母亲期盼我健康成长的见证。今天吃的鸡蛋和母亲给我煮的鸡蛋，营养虽然没什么区别，可却少了母亲对子女的那种真情，那是母亲特意准备的“头蛋”，每个鸡蛋都凝聚着母亲的拳拳爱心。

转眼间5年过去了，今年的正月十七，我65岁了。本不想张罗过生日，只想和老伴儿悄悄吃碗长寿面就行了。于是，头天晚上我就和老伴儿商议，想重温一下小时候母亲手擀面的滋味。老伴儿六点就起床给我做手擀面，按照我说的，在白面里放上了一把豆面，一把玉米面，擀了两碗面，窝上两个鸡蛋，终于找到了六十年前过生日的感觉。

可谁曾想，到晚上儿子儿媳一下班，电话不停的接打，不一会儿，亲戚朋友来了一帮，要给我过生日。我说已经过完了，长寿面都吃完了，可他们把饭店都订好了，菜也点了，没办法，我和老伴儿到饭店又过了第二次生日。

小时候盼过生日，主要是盼着吃母亲的手擀面和新鲜的鸡蛋。可现在生活好了，鸡鸭鱼肉都吃够了，什么也不馋，说实话，老了怕过生日，过一次长一岁。可越怕，一天还过了两次，你说怪不怪。

细一想，建国七十年了，我这岁数，经历了我们国家站起来了，富起来了，强起来了的全过程。如今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，真是天堂的日子，现在过个生日无非就是找个由头，大家在一起聚聚，热闹热闹，下顿馆子罢了！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 2019年2月22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