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89阅读之声|那条小河

王泽堂

我怀念。   

我怀念那条小河，那条早已干涸、却永远流淌在我记忆中的小河。     

在公路上行走，看不到小河的水，只能看到小河的河床，知道那是条河。     

公路和小河，成了大地这把二胡上的两条琴弦，一粗一细。那条小河就像那根粗的琴弦，时常沉默寡言，如果走近就会听到它弹奏出的声音。那些在河里玩耍的孩子，就是这条弦上一个个跳动的音符。细的那条琴弦细腻温婉，昼夜不停，每一声汽笛响，就是一首美妙、和谐、动听的乐章。两条琴弦相得益彰，天天弹奏出悦耳的和弦。     

那个时候我天真的想这条河就是属于我们的，无论她流得急、流得缓、流得快、流得慢，会一直在那里流淌，昼夜不息，四季不止。她会一直流到远方，流到以后的以后。     

站在河边，我羡慕我嫉妒。我羡慕嫉妒河边的庄稼与蔬菜，羡慕嫉妒河边的灌木和青草，羡慕嫉妒河里的泥沙和石砾，因为它们可以昼夜不停地欣赏着河水这根弦奏出的旋律。而我只能是在上学放学时，只能在协助父母在河边的地里，莳弄蔬菜庄稼时才能听到。     

我那时候小，没有走到小河的源头。现在想，那真是一种遗憾。其实它的源头并不远，就在离我们家不足10公里的山岭下面。当时我为什么没有去看一看呢？长江的源头，多少年来一直被人在探索，那样艰难还是被找到了。小河向北，流到公社东边那条河里。再往西流，和北面、西边来的河水汇合，形成一条大河，浩浩荡荡地流汇入松花江，流向县城，流向更远的地方。     

通常的时候那条河水流速较慢。直行时像一个人在那里慢慢地踱步；拐弯时如一个模特，优雅的一转身；遇到石头，绝不会像一个斗士一样直冲过去，而是徐徐地去寻找新的方向。但她也有急躁的时候，比如春天跑桃花水，夏天暴雨过后。她就像一匹刚刚学会奔跑，要追赶马群的野马。我家的那块半岛形的地，这时候被这匹野马横跨而过，栽的菜苗和种的庄稼都被一扫而光。     

看到被水冲过的土地和被毁的庄稼，父母从不生气，谁家的孩子吃饭时没打碎过碗呢？把苗补上就行了。     

我第一次跳水是在小河进行的。     

小河突然转弯，从公路桥下穿过，在公路东形成了一个落差，冲出一个水坑。夏天涨水之后，这里的水能没到我们的胸部。我们站在公路上，轮流着一个一个跳下去。我们享受着落水时的快意，我们享受着被水包裹着的舒畅。那时候没有电视，很少有电影，不知道体育比赛有这样的项目。要是知道有，我们其中的能不能有人成为这项体育运动的健将呢？     

我第一次捉鱼是在这小河完成的。     

小河里有很多鱼，柳根子、泥鳅居多。母亲到河边洗衣服，我们就拿脸盆去捞鱼。在小河旁居住的有十多户邻居，一个母亲去河边洗衣服，有时候一招呼就五六个妇女。有的即使没有衣服可洗，也跟随着一起到河边。边洗衣服边唠家常。母亲们把衣服洗好后，晾在河边的灌木丛上。等待衣服晾干之时，母亲们在河水里洗头、濯足。其实这也是一种劳作之后舒缓劳累的方式。而我们呢，拿着脸盆到下游，把脸盆倾斜在河边，踹一下河边的那些树跟草丛等，鱼就会被驱赶出来。如果看到盆里一条黑影掠过，立刻起盆，就能捞到鱼。大多时候，起盆慢了，鱼就跑了。我们把鱼拿回家放在水缸里养着，柳根子和泥鳅鱼能活好几个月。那个时候，谁家水缸里没有几条鱼？如果鱼死了，说明水被污染了，赶快换新鲜的水。     

我们的生活离不开这条小河，我的心灵也被这条小河润泽着、浇灌着。我理所当然地想，这条小河也像是河尽头的大山一样一直存在，一直流淌。     

后来，我们举家离开了在那里，离开了那条小河，走向了我们生命中的另一条河床。但在我的心中，我觉得那条河一直没有离开过我，一直在我记忆里，在我心田里流淌。我的一切美好，都融入了那条河，流淌在那条河里。生命不息，流淌不止。     

因为工作等原因，我时常去县城。后来发现，那三条河流汇合而成的流向南面县城的那条大河，河水不知什么时候小了很多，有时候水量和那条小河差不多。我突然担心起来，我记忆中的那条河还在流淌吗？于是我特意去看那条河。我真的大吃一惊，那条河果然干涸了！原来河边的那些青草都没有了，灌木丛也不知道是不是原来的那些。母亲们洗衣的石板，都已经荡然无存，只有那些无用的石头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。原来的那条公路，因为新修国道时，小河被改道了，下游基本上废弃了。我跳水的那个地方还在，但跳水的坑已经被枯枝沙石填平了。我家的那块地，上面已经长上半人高的荒草，早已弃耕了。     

我想去看看这条河的源头。可是当年有水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在哪里，现在更无法找到了。于是我在心中开始责备自己。是不是因为当年我们在河里捞鱼而惹怒了龙王，老龙王把小河搬到其它地方了呢？于是我又发挥想象，是不是这条小河也像人一样，在一个地方待久了，厌倦了，而迁徙到别的地方定居了呢？我心里默念，如果真是这两种情况，那应该庆幸，不一定哪天这小河就会又回来的，因为她也在思念自己的故乡。         

我渐渐发现，这些只不过是我美好的一厢情愿罢了。我已失去了这条小河，小河也抛弃了我。年过半百的我，失去的太多啦！失去了童稚和青春，失去了挚爱和亲人，失去了一些同学与朋友。     

虽然那条河流干涸了，但她仍然流淌在我的记忆中。我盼望着，有一天她会回来。于是从那个时候起，我就倍加珍惜身边的一切。可是无论我怎样珍惜，还是有些东西会离我而去。     

于是，我明白了，什么都不是永恒，因为世界是物质的，物质是不停运动的，只有变化和运动才是永恒！人生也是这样，是在不断的取舍、去留中循环往复的生活，不是一成不变的。     

人只有尊重自然、热爱自然，快乐的活着，记忆中的那条小河才不会干涸，才会永远流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