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89阅读之声|大山里的年味儿

  • 发布时间:2019-02-04 10:28:0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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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作者:抚松县图书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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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伟民,女,1954年生于抚松镇。退休于吉林粮食集团,现定居于深圳。她爱好文学,喜欢创作。《大山里的年味儿》这篇散文,描写了六七十年代山里人过年的情景。

作者深情的回忆了祖母带领全家人办年、忙年、过年的难忘情景。歌颂了祖母的勤劳善良、虔诚包容、乐于助人的优秀品质。

让我们了解了那个年代盼年、过年、拜年的习俗,仿佛闻到了古老山村陈年老酒的醇香;感受了那份浓浓的亲情乡情。文章告诉我们,大山里的年味儿,就是祥和的家庭味道,和睦的村风味道,和谐的自然味道。反映了作者身在异乡想念故乡的款款深情。


在新春佳节之际,把这篇带有浓浓年味儿的散文献给家乡父老,祝家乡人民春节快乐,幸福安康!


大 山 里 的 年 味 儿  

作者·苏伟民


年的味道是那陈年的老酒,香香甜甜沁人心脾,浓浓烈烈让人心醉。身在异乡的我,年复一年,细细品着不同地域的年味,还是觉着儿时在大山里过年的滋味最足,最浓。

我的家在长白山下的抚松,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故乡过年的味道至今难以忘怀。

你看,一进腊月门儿,家家户户就开始忙年了。一天,奶奶高兴地对我说:“今年可好了!包粘火勺和蒸年豆包可不是往年的小黄米喽。今年啊,全是大黄米了,吃起来可就粘多了!”奶奶还说:“今年啊,烙煎饼的时候啊,再放点小米和黄豆面,香,有嚼头。”说着,做着,准备着过年的嚼过(东北方言,好吃的食物)。

我呢,做完当天的寒假作业后,就帮着奶奶仔细挑选着做馅儿用的红小豆里面的小沙子和瘪豆子。帮着奶奶拎着猪食喂猪。每年到这个时候,猪食的标准也就有所改变,粮食的比例就多了起来。奶奶说:“要给猪催催膘,不能耽误杀年猪。”奶奶带着老花镜给我做的过年花衣服,我都试穿好几回了。每试一次,就盼望着年,同时也感觉年就快到了。

长白山的腊月,白雪皑皑,一片银色的世界。隆冬季节,那洁白晶莹的厚雪是山里人天然的大冰柜。记得奶奶把准备过年吃的鸡、鸭、鹅洗摘干净后,埋在院子里干净的雪堆里。放之前,还要浸泡一下,说是怕风干了。随后,又不断往其它雪堆里放冻梨、冻柿子。冻梨有两种,大一点的叫“秋子”,小的匀称的叫“花盖”。花盖梨比秋子梨细腻和甜润。红红的苹果和花花绿绿的糖果,也提早买了回来。

奶奶很能干,刚到腊月二十前后,苞米楼子里那两口大缸就快装满了。小一点的装着新烙的大煎饼,大一点装得是新烙的粘火勺和新蒸的粘豆包。房子也打扫得干干净净,棚也糊完了,窗户纸也换新的了。洗好的衣服窗帘被单晾了满院子。

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,爷爷和奶奶很早起来在灶前忙活着。将灶王爷和灶王奶奶烟熏火燎的贴画擦干净后,又将熬好的灶糖虔诚地摆放在前面。嘴里还念叨着“上天言好事,下界保平安”之类的话语。之后我才明白,这一天是灶王神上天汇报的吉日。

小年一过,山里的家家户户就更忙了,因为真正到年跟前了。后来我才知道,奶奶为什么老早把自家的活儿忙火完,原来每到年跟前,左邻右舍都来请奶奶帮忙,做各式花样馒头、炸面果。当我看到邻居的小孩们,手里拿着用白面烹炸的、栩栩如生的小鸡、小兔、小鸟、莲花形状的面果,咬一口“嘎嘣”脆,又香又甜,个个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,我为有一位善良、热心、手巧的奶奶感到无比骄傲!

忙完了别人家的,奶奶将放在炕头的头号黑色的大泥盆吃力地拽到炕沿边,麻利的倒进一大碗面碱水后,开始用力揉揣着发好的面。过了一会儿,用盖帘盖好,醒着面。这时,山里女人们的大嗓门就传到屋子里了。只见奶奶从盆里揪起一块面团,让桂香妈妈扔到灶坑的火碳里烧。片刻,奶奶拿过烧胀的黄黑的面团掰开,闻闻,又递给桂香妈妈。她闻过又吃了一点,接着就一个劲儿地夸我奶奶面发得好,面碱用得正好。相继,小云奶奶,还有我的本家四奶奶都来帮忙了。于是,奶奶家的屋里屋外笑语声声,热气腾腾......

在各位巧手奶奶的笑声里,蒸好的各式大馒头,仓房里的大瓷缸装不下了。奶奶又在仓房的梁上吊着一根绳子,将装满挎筐的面食系在半空。奶奶还告诉我说:“这样老鼠就偷吃不到了。”    

年三十前的几天里,谁家不忙啊?张家、李家、王家、刘家都快变成一家了。山里人不成文的规定:谁家杀年猪,都要请要好的邻居大吃一顿。饭桌上,相互评论着谁家的猪膘抓得好、谁家媳妇手巧、谁家血肠灌得满,谁家血肠蒸得到火侯、谁家的年货置办得齐全。

家家的大铁锅里几乎都是清一色的香喷喷,热腾腾的猪肉燉酸菜粉条子,外加猪血肠。各家各户新做的汁浆饱满的、切着大方块雪白的大豆腐冒着豆香热气。还有那用新豆腐渣,萝卜丝,白面和在一起炸的脆香的丸子。煮得粘糊糊稀烂的大馇子粥,还有面面的大云豆.......主妇们尽显着自己的厨艺和热情,男人们敞开怀喝着自酿的小烧,女人和孩子们吃着、说着、笑着、忙活着。

奶奶家杀年猪请邻居来会餐的时候,总是多放一些猪肉,少放些猪血肠。奶奶总是以这种方式来答谢众乡亲平时的关照。乡亲们最喜欢吃奶奶攥的汤子。奶奶手指上戴着小小的汤子套,站在灶前往锅里攥甩那长长的汤子条的情景,简直就是一组劳动的舞蹈,至今还记得。奶奶那面带慈祥的微笑,给饭桌上添菜,劝人家多吃一点的情景,我历历在目。

年三十在期盼中到来了。在我的记忆里,年三十的上午是非常庄严肃穆的祭祖仪式。由于我的辈分和年龄最小,是最后一个跪在供桌前拜祖先的。记得,当时小叔叔不肯跪,出洋相的样子,被爷爷骂过。爷爷瞪着眼睛对我们小孩子们说:“供桌上的东西是不能吃的,如果吃就是对祖宗的不敬!会受到惩罚的。”我不知这些规矩,偷吃过供桌祭奠祖先的供品。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,爷爷发现供桌上的鸡少了一条腿,就大声斥责奶奶,埋怨奶奶没有看好我们。躲在门后的我,只听奶奶轻柔地对爷爷说:“吃了好,吃了好!来过了,来过了!”意思是祖宗们来过了,吃过了,你就别吵了。大过年的说点吉利话,就不要生气了。

一上午除了祭祖,还忙着贴对联,挂福签,贴年画。到了晚上,全家人围在一起,吃团圆的、喜庆的年夜饭。这顿饭是山村家家户户人最全、饭的质量最好、最丰盛的大宴了。美味佳肴,酒杯交错,欢声笑语,彼此之间的殷殷祝福,处处透漏出祥和的年味。窗外的寒星也情不自禁地咂巴着嘴看着、乐着,天上人间共享这最美妙的夜晚。

此起彼伏,震耳欲聋的鞭炮声,是在年三十的午夜十二点前,山里人叫发纸。说这个时辰,财神爷听谁家的动静大,财神爷就先到谁家走一遭。自然,新的一年运气就好!奶奶说:“这个时候的财神爷最不吝啬,钱袋子的钱装的最满,谁家响动大就多给谁财宝。”家家图个好彩头,就使劲儿的放鞭炮。

吃过年夜的饺子,最开心、最神气的是我。穿上新衣服,奶奶还把我在饺子里吃出的钢蹦儿,装在我的衣兜里,说是图个吉利。边装边说:“就数我孙女运气好,谁都没吃出钱来,就你有福。”

爷爷将头一天,用高粱秸竿做得灯笼点亮。手巧的奶奶用红纸剪的小猫、小狗也贴在上面煞是好看。于是窜东家、跑西家的一帮小孩子,成了除夕夜的小天使。出出进进、吵吵闹闹,每个孩子们的兜里都装满山榛子、松籽、花生、瓜子和糖果。

“过年好!”,“过年好啊?”,“恭喜发财!”这是正月初一一大早相互拜年的话,大山的空气里弥漫着温馨、吉祥、祝福。正月里,天天是山里人的年,串门、访友、请客、打牌、看秧歌,吃不完的年货,唠不尽的年嗑,放不完的鞭炮。整个正月,都沉浸在年的喜庆氛围里。

也不知咋的,这几年每逢过年时,童年过年的情景一幕幕都出现在脑海里:奶奶蒸得又大、又圆、又白,镶着大红枣的馒头;爷爷奶奶为了让我开心,往饺子里包钱时,偷偷告诉我做的记号;奶奶知道我偷吃了供桌上的鸡腿,在爷爷面前袒护我的神情;还有我放的小鞭、我的大红灯笼、我的花衣服、我的压岁钱······这一切一切都将成为我心灵深处永远也抹不去的记忆。在这最美好的回忆里,我反复咀嚼着那个年代过年的滋味真好!

一眨眼,离开家乡30多年了,在外地过的一个又一个年,总觉着缺少了点什么,思前想后,细细品味。奥!原来缺的是大山里那最足、最浓、最淳的年味儿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