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89阅读之声| 贾队长

  • 发布时间:2021-03-17 10:50:59
  • |
  • 作者:抚松县图书馆
  • |
  • 阅读次数:988次

上世纪七十年代大帮轰的时候,都管生产队队长叫“阳历牌”干部,顾名思义就是生产队队长年年换,谁也干不长。正是“队长轮流做,明年到我家”,只要是社员都有当队长的机会。


1974年,我刚下乡的时候,第一天领我们这些五谷不分的知青薅谷子的老头,社员都叫他孙队长,我也就把他当成了队长。直到有一天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喊:“贾---队---长来了!”我抬头望去,只见远远走来一个人,走路左右摇摆的幅度特别大,我估计倾斜足有25度,似乎一条腿长一条腿短。贾队长来到跟前,我仔细打量这个贾队长:身高不足一米六,黄皮拉瘦满脸菜色,大嘴巴小眼睛,手指又短又粗,骨节很突出,右腿比左腿短,怪不得走路是那样儿呢。正应了外地人说的“短指头、大腚垂,一看就是抚松人”。


我纳闷这么个人怎么能是队长呢?原来他是春天刚轮换的队长,我们是5月份下乡的。领我们薅谷子的孙队长是上年的队长,我们来的时候贾队长到公社开会,所以一直没见着他。


眼前的贾队长名叫贾成有,冷不丁看,看不出实际年龄,他的额头上有两道深深的皱纹,长得老成,着急了些。我礼貌的叫他一声“贾叔”,集体户的二十多个知青也都跟着“贾叔、贾叔”地叫。后来才知道他比大队书记还小一岁,因为书记长得白净年轻,大家叫书记“哥”,叫贾队长“叔”,硬把书记给弄小了一辈。书记不乐意,老想把这辈份拧过来,可直到我们离开农村都没拧过来。


记得那天夏天,在后山铲苞米,打头的和贴二摽的领着社员在半人高的苞米地里飕飕飕铲的飞快。我们跟头把式的怎么也跟不上。社员的锄头像长了眼睛,锄头送出去再拉回来,两锄头就一米多远,苗周圈的草用锄头尖轻轻左右一挑就没了。我们可费劲了,哈着腰,歪着身子,一点一点的往前铲,苗周围的草用手薅,一会儿就看不见前面的社员了。越着急手脚越不听使唤,正手忙脚乱的时候,远远看见打头的和二摽领着社员又铲回来了,和他们弄个顶头碰。自己觉得很丢脸,心慌的不行,“咔嚓”一声一棵苞米被我帖根铲断,我怕被跟在后面检查的贾队长发现,急忙把苞米杆扶起来,用土培上,还以为别人不知道,然后继续往前铲。


休息的时候贾队长在我身边坐下,面无表情的对我说:“去把那个甜杆吃了吧”。我不由得一愣“啊”?“啊什么啊,就你用土培的那棵”。没想到真让他发现了,这时,我的脸像被人狠狠的打了一巴掌,真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。我把头埋在两腿中间,甚至不敢看别人,我的心很乱,很沮丧,怕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。


秋收割谷子那天,贾队长特意嘱咐我们知青:“谷茬不能留高啦,得贴地皮割,二十几头牛指着这些谷草过冬呢。”割谷子很有讲究,镰刀一定得快,要不然就连根拔起。要领是左手把谷子揽在怀里,右手镰刀紧贴地面,一刀平着搂到底。会割的前后谷茬一般高,不会割的越往后越高。我们哪割过谷子啊,下刀时觉得贴在地面了,可一刀割下来,前后能差好几寸,自己还觉不出来。我正挥汗如雨干得起劲呢,贾队长检查来到我跟前,指着谷茬对我说:“歘着眼皮啦。”我回头看看自己割过的谷茬,和社员的一比,我的脸立即就红了,脸上的汗流得更多了······


贾队长在干活的时候对我们点苛刻,时不时地把我们训得灰头土脸颜面扫地。可他人不坏,集体户的大锅饭一年到头不换样。他时常让他媳妇叫我们到他家“改善”伙食。他家烙煎饼,集体户好几个知青围着煎饼鏊子吃现烙的煎饼,吃的那叫一个香啊。过年他家做豆腐时,贾队长那贤惠的媳妇见到我,招呼一声“杨子,一会来家吃豆腐”,我就颠儿颠儿地跑去吃上一碗,真是又解馋又温暖。这么一来二去,贾队长家就成了我们几个女知青解馋、尝鲜的又一个温馨的家。不管是中秋节的月饼、正月十五的元宵、还有冒着热气的苞米和土豆都在他媳妇的“来家串门”的招呼声中,以串门的名义给“碰巧”赶上了。连我这个从不串门的人都走顺了脚。其实大伙都心知肚明,这是贾队长在以他的方式关心我们这些离开父母的孩子。


我下乡的那个地方挺邪性,竟然养不活马。刚下乡时挺奇怪,生产队怎么不养马呢?牛慢慢腾腾的哪有马好,后来听社员说以前试着养过马,可是养一回死一回,就是养不了马,生产队对养马失去了信心,再也不提养马的茬了。牛呢?怎么养怎么活,所以整个大队只有牛没有马,生产队把牛当命根子养着。


秋天队里二十几头牛到离村子五六里的江沿去干活,不知道什么原因,一把无名大火把牛棚烧着了,二十几头牛在烈火中哀鸣,却无法挣脱缰绳的束缚,无一幸免,全被烧死了。贾队长一路小跑向江沿冲去,他身体摇摆的更厉害,倾斜的角度更大。看到惨不忍睹的情景,他抱着烧焦的牛放声大哭,那哭声惊天动地。后来有社员说,贾队长的爹死的时候他都没哭成这样。社员心里都明白他哭的是集体财产,心疼的是社员的命根子。


日子在贾队长“明天柳毛趟子铲苞米、明天江沿割豆子、明天后山修梯田、明天前山扒苞米、明天场院打场”的安排生产的喊声中一天天过去,我们也在他的敲敲打打中变得成熟起来。第二年贾队长没有像“阳历牌”似的翻过去,还继续当生产队队长,直到我离开生产队他还在任上,他的“阳历牌”挺扛翻。


我今年已经62岁了,自从1978年招工离开下乡的村子已经40年了,还时时想起贾队长家的大煎饼、大豆腐、土豆子、月饼和汤圆。还会想起不会铲地把棒米铲倒,贾队长让我吃甜杆儿,不会割谷子,“谷茬”欻眼皮的尴尬事。他是我下乡后的第一任领导,虽然他其貌不扬,腿脚不利落,嘴有点儿损,可在我心里,他是一个对集体负责、对知青关怀称职的好队长,是一个真正的“贾大叔”。四十多年来,他的形象在我心里越来越清晰、越来越高大······